伏見鹿

山里雪

山里下雪了。

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看到的白。

早上,推开门,地上是白的,耀眼极,四周环视,会以为自己患了雪盲症。

人是惊喜的。

虽然,从小有很多时间在山里长大,还是会被广阔、纤尘不染的白震撼

——像阴天,跋山涉水一宿,突然看到东方火红的日出。

新雪,很厚,酥软,踩上去沙沙响。一脚下去,雪没过脚踝,像长了爪子,抓着,爬进鞋里。霎时,一阵冰凉。由于穿了袜子,不砭骨,只是冰凉,让人想起那句广告词,透心凉。

父亲没有扫雪。我问,今早咋没扫雪。父亲笑笑,说,我看手机上说南方不下雪,留给你看看。

记得小时候下雪,我还未起床,便能听到院子里唰唰的声音。不用想也知道,那是父亲或母亲在扫雪。从院子中间开始扫,像开路一样。

那时候,山里人家尚多,雪后,各家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扫雪。从村这头到那头,自家扫自家的院子,路口。最终,各家扫出来的路会接起来,方便整个小村子的人出入。化雪时,扫出的小路干干净净,两边的路会变得泥泞,雪水汩汩流,像一条小溪。

在院子中间站一会儿,头顶落了一层白,手脚都冷起来。父亲说,回屋吧,冷,雪要下好几天,停不了。我踩着雪,回屋,说,扫了吧,太厚了不好扫。说话时,声音有些糯。父亲听出来,问,是不是感冒了。我说,寒气冲着了鼻子,眼泪都快激出来了。母亲在一旁听到了,埋怨我穿的少,说,你以为这里跟南方一样,穿那么少,要风度,不要温度。我揉揉鼻子,坐在火盆旁和母亲争辩,说,我穿的不少,秋裤,秋衣,毛衣,棉袄,这怎么能叫少。父亲在一旁帮腔,问,你是不是没有穿毛裤。我一笑,说,不冷,习惯了。


第二天,母亲早早站在门口,问,起来没有。我应声,母亲进来,手里拿了一条毛裤,说,这是你以前穿的,洗过了,穿上。

顺从地接过母亲手里的裤子,塞进被窝,冰的我一激灵。

多穿一条裤子,爬山时,瞬间感觉灵魂被束缚。

踩着雪,上到半山腰,就觉走不动了。脚下的都是雪,盖着被人和牛羊踩出的、弯弯曲曲的小道,有地方落脚,无处休息。只能站着。

天地都白,山下的村子像白玉上的一颗痣。

站了一会儿,继续向前。

我跟父亲说,我要去山顶看挂的树挂。树挂在山里不是什么新鲜物,也成为不了网红点,是冬天常常能看到的自然现象。父亲说,山顶冷,你能爬上去?我说,其他的本事没有,爬坐山,应该还能爬上去。

山路很滑。

向上走的时候,摔了一跤。我伸手撑了一下身体,手掌按进雪里,冰凉。站起来,拍干净,没走两步,整个手掌都红了。

想起小时候,那时,不怕冷,穿着很厚的裤子,走起路来好像还一摇一摆,在村里的雪地里撒野。不打雪仗。我不知道北方其他的地方是什么样,我小时候从来没打过雪仗,其他同龄的孩子也一样。

雪的乐趣在与在厚厚的雪地是乱涂乱画。雪是天然的画板,这块画坏了,再找一块儿画;或者,整个人倒进厚厚的雪里,塌出一个大大的人形坑;或者,手里提着一桶不太燃的炭火,在雪地里边走边甩圈;或者,只是踩在积雪上,听脚下发出不同的声音……

总之,不在打雪仗。

快到山顶时,起风了。吹的满山的枯树沙沙响,伴随着树上雪团落下来的声音,像突然奏起的乐章。

出了林子,树挂出现在眼前。

一排,像冰雪织就的网。

也像有人连夜为这些风中的枝丫穿了新衣。

新衣非冰非雪,挂在每一根枝丫上,很牢固,风吹过,枝丫摆动,树挂完好。

树挂不持久,通常中午前就会落下,还以树木本来的面目。

我站在一排玉树琼花前,等着它们飘落。

山头风大,上山时走出的温度落下去,手脚冰冷,只有腿很暖和。

跺跺脚,搓搓手,我想,母亲果然明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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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看那个人,好像一条流浪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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